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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節 學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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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聯邦軍總部開具的全新身份證明文件上,隱瞞了很多東西。其中,自然也包括以少校身份退役這件事。

按照正常程序,聯邦軍人每隔四年獲得一次自然晉升。在周以銘上將的授意下,趙毅在紙面上的軍齡,足足長達十二年。加上在西部戰線立下的數次功績,少校軍銜倒也算不上虛高。如果不是顧忌對趙毅未來的生活造成不良影響,周以銘其實很想把這一軍銜提升至上校。這種明顯屬於違規操作的手法,在地球聯邦內部很常見——世家或者豪門後代,往往會通過捐贈巨額資金的形式,給剛剛出世,尚在繈褓中的家族嬰兒辦理軍籍證明。因此,一般情況下,權貴子弟成年後即可越過士官階級,直接獲得準尉以上軍銜。

在很多內部知情人員看來,這樣做其實算不上腐敗。議會每年給予的軍費預算增幅額度很小,每一顆新發現的可移民星球,都需要數量龐大的艦隊進行護衛。如果沒有這些額外的經濟援助,聯邦艦隊根本不可能保持現有規模,更談不上什麽與泛聯合軍之間的戰爭。至於那些名不副實的少爺軍官……聯邦從未指望過他們在戰場上沖鋒陷陣。如果不是聯邦憲法規定,所有公民都有服役四年的義務,那些家夥也絕對不會主動穿上這身難看的灰綠色軍服。

和舊時代一樣,聯邦國立大學仍然通過記名、作業、考試等方法,作為對學生修習科目所獲分值的依據。這樣的規定,使趙毅感覺很是快慰——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,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。

禿頂講師仍然站在黑板前奮筆疾書。飛揚的粉塵被滲透出體表的汗水吸附,在鼻尖、額頭、脖頸上形成一層薄薄的汙垢。他似乎毫無察覺,只是瞪大眼睛不停地書寫下去,直至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算式,以極其可怕的速度,徹底占領黑板上的每一個角落。

幾乎所有藝術學院美術系的學生,都很排斥“高等數學”這門課程。他們覺得這有些多餘,對自己所學主要專業沒有什麽幫助。實際上,如果非專業人士,這門課程在現實生活當中,也的確沒有太大的作用。不過,學生的抗拒心理,永遠不可能影響到聯邦教育部長的大腦思維能力。學院高層也不會公開設置此類課程的真正原因——這個世界上,其實不可能每一個學習者都擁有繪畫天才。喜愛,並且真正能夠接觸,成為美術專業的學生,家庭財產通常都很殷實。否則,他們根本無力購買昂貴畫具和顏料,也無法支付高額的學費。至於“高等數學”這一看起來的確有些不合時宜的科目……最主要的作用,還是為了制造足夠強大的畢業障礙。

不及格,就意味著補考,意味著必須繳納一大筆額外的應試費用。

這與聯邦軍方通過非正常方式收取“捐贈”一樣,有著異曲同工之妙。何況,除了支付費用外,一些急於拿到畢業證明的學生,還會主動給予任課教師或者院方高層更多的好處。

比如,在某個激情澎湃的夜晚,在賓館酒店的豪華套間裏,與任課教授展開最原始的身體碰撞,進行最親密的液體交流……這種情況並不局限於漂亮的女性補考者。事實上,在品嘗過太多年輕異性身體之後,為師者的興趣與目光,也會發生極其微妙的變化。畢竟,如果單從特殊方面的需求來看,男人與女人,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。

這並不能算是腐敗。充其量,不過是“利用合理方法,對教育產業進行有益的補充。”

趙毅並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藝術方面的天份。他只是很喜歡畫畫。如果從業餘角度來看,他的畫風非常貼近後現代主義的印象派。用油畫刀挑起大團顏料,在畫布上迅速塗抹,粗放、草率的畫法很適合趙毅,他也非常享受這種淋漓盡致的宣洩過程。但他明白,畫家所需要的並不僅僅只是天份。更多的,還是長達數年枯燥無味的基礎訓練。後者,恰恰是他最為欠缺的部分。

他想要做一個普通人,想要去嘗試在S12基地永遠不可能接觸到的全新生活。無論於公於私,周以銘都覺得必須滿足這個要求……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,不需要入學考試,不需要擔保人,插班生的出現也沒有引起任何註意。所有一切都是那麽平淡、自然,仿佛此前的血腥拼殺從未出現過,只有年輕人對於未來的朦朧向往,期待和渴望。

教室裏彌漫著憤怒、怨恨、無聊和郁悶的空氣,如暴雨前的濃黑陰雲般密集。無數雙像刀子一樣鋒利森冷的目光,從不同角度放射出來,瘋狂掃視著書寫黑板過於投入,絲毫沒有察覺的禿頂講師,卻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。漸漸的,就在這種沈悶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氣氛當中,終於響起了期盼已久的下課鈴聲。

合攏套有課本封皮作為偽裝的小說,等所有人都離開教室以後,趙毅才從椅子上站起,慢慢離開。

他沒有朋友。但這並不影響他對這個全新世界的好感。

他喜歡在校園裏散步,也會模仿其他人那樣,在上課時間偷偷摸摸看小說。這讓他感到有種暗地裏的竊喜與刺激。趙毅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,所有一切都令他新奇且著迷,也開始覺得,自己是個正常的人類。

趙毅的個人賬戶上,有足足二十萬聯邦元。周以銘當然不會告訴他,這其實是漢密爾頓家族軍事獻金的一小部分。這筆巨款,足夠他在沒有任何收入的情況下消耗很久。要知道,首都冷飲店裏價格最昂貴,通常只有家境富裕學生才會購買的哈根達斯冰激淩,不過是五元錢一客。

堅硬的石板路面,從鞋底透出一股令人愉悅的涼意。金葉女貞和梔子花球,共同構成漂亮的綠化景觀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葉清香,拂面微風輕輕抹去令人汗濕的炎熱。現在,正是逃避午間酷暑最為難得的涼爽時光。

趙毅走到被香樟樹濃蔭覆蓋的長椅前,坐下,用力擰開從小賣部買到的冰綠茶瓶蓋,帶著仿佛是永遠停留在臉上的微笑,感受著甘甜液體順著喉管流進身體的舒爽愜意。

這是學院裏植被最茂密的一片樹林。空氣清新,環境優雅,灌木從中還設置有寬敞的條式座椅。幾乎每個時間段都有人占據這些座位。當然,他們往往不會是一個人,身邊總會伴隨著一個“他”或“她”。相互偎依的時候,正常節奏的交談,很快就會變成濃情蜜語的呢喃。加之附近沒有安裝攝像頭,情到深處無法自抑的撫摸與親吻,也能夠在樹蔭和植物的掩蓋下,成為兩個人之間最貼心的小秘密……很自然的,這裏成為了學院男女戀愛階段的最佳去處。同時也是眾多尚未找到伴侶,必須依靠非正常手段滿足生理需要,心理存在嚴重缺失障礙者的良好偷窺場所。

緩慢享受著浪費時間帶來的寧靜,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樹林,從趙毅面前經過。他們大多都會放緩腳步,用一種極其特殊,同時帶有輕蔑、嫉妒、慍怒和探究成份的覆雜目光望著他。尤其是那些兩兩相伴,雖然沒有公開牽手或者摟抱,僅從形式與外觀就能看出是情侶的男女,眼裏更是噴射出無比厭惡,甚至可以說是憎恨的冰冷。

這條長椅,屬於整片樹林裏位置頗為不錯的休息場所。距離大路只有十五米遠,木制花架上生長著茂密垂蔓開來的三角梅,在座椅正面形成濃密嚴實的遮擋。由於視覺角度的關系,路上行人無法看穿這片枚紅色花海背後掩蓋住的種種親昵與私密,坐在裏面交流感情的男女,卻可以透過花葉間的縫隙,清楚觀察到外面空間的任何風吹草動。

很自然的,這種很難通過人工覆制的天然隱蔽點,成為學院情侶在尚未發展到開房共寢熱烈階段以前,僅僅只停留於談情說愛期間的最佳去處。

迫切需要一個幽閉環境進行思想交流的男女,幾乎都會對提前占據這條長椅的人表示憤怒和怨恨。何況,獨坐長椅的趙毅,與周圍的環境與氣氛顯然格格不入。

一個身材瘦高的年輕男子慢慢走了過來。大約二十歲上下的年齡,身上一套價值不菲的“耐克”運動衫。沒有禮節性的問候,直接坐到趙毅身邊,昂著頭,斜著眼睛睨向趙毅,傲慢中帶著輕佻。

“朋友,請讓一讓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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